这事儿得从头说,前几天刷本地论坛,瞅见个热帖标题是“盲妇嘴喂脑瘫儿二十年不离不弃”。我第一反应跟大伙儿差不多,嚯,又是标题党?点开一看,就寥寥几张模糊照片,配文干巴巴的,连个具体地址都没给。我琢磨着,这故事要是真的,里头该有多少人间冷暖没挖出来?干脆,我自己上门瞅瞅!
找上门去
找这家人是真费劲。论坛线索断头,我只好跑居委会挨个问。有个老主任磕着瓜子,一听我提这事,一拍大腿:“咳!你找李婶!就在平房区最里头那间灰砖房。”她指了方向,又叹气:“这家…命苦,你去看看就明白了。”

我踩着泥水坑找到那扇旧木门,敲了半天才开。门缝里探出半边脸,眼睛没神儿,直直对着墙——这就是李婶了。我结结巴巴说明来意,她愣了会儿,手在门槛上摸了半天才让开身:“进来,家里乱。”
我撞见了那顿饭
屋里暗,陈年油烟味儿混着药味。她摸索着去灶台,锅里熬着白粥。角落里木板床上靠着个小山似的身影,那是她儿子强子,头歪着,手指蜷得像个鸡爪子,咿咿呀呀出声。
李婶用指头试了试粥碗边沿,自己先吹凉一口含进嘴里,再摸索着挪到床边。她左手摸索着扳开强子的嘴,右手扶着床头柱子借力,身子往前倾。嘴对嘴,就这么一点点把粥哺进去!强子喉咙里发出咕噜声,粥顺着嘴角往下淌。她立刻拿袖子去擦,再去盛下一口,擦,再喂…我看傻了,整个过程像慢镜头,屋子里只有勺子碰碗和母子俩的呼吸声。
跟着过一天
我硬着头皮请求呆一天记录,李婶沉默着点头。这一天看得我脊背发麻:

- 凌晨五点:她摸着墙去倒夜壶,回屋时被门槛绊了个趔趄,膝盖磕青了也没吭声。接着给强子揉僵硬的手脚关节,那喀拉声听着牙酸。
- 上午喂食:除了喂粥,还有剁得细碎的青菜叶混着肉沫。她得自己嚼烂了再喂给强子,一顿饭折腾快一个小时。我看强子噎得脸通红,急得差点上手,李婶却熟练地把他身子侧过来拍背:“惯了,不怕。”
- 最难的是药!胶囊壳太滑,强子咽不下去。李婶想了个土法子:先把药粉倒自己手心,再含一大口稀饭,就着稀饭把药粉喂过去。有一回强子呛着了,苦药粉喷了她一脸。她就那么静静擦掉,低声哄:“咽下去,咽下去就好了乖…”
听她把话说透

趁强子睡了,我蹲灶边帮她剥豆子。她絮絮叨叨说开了:二十年前强子一出生就这样,丈夫没两年就跑了。她眼睛本来只有点模糊,天天哭,硬是哭瞎了。“没人帮衬,”她手在豆壳堆里摩挲,“早些年政府送米面,米袋子我扛不动,摔台阶上撒了一地…我就跪地上一点点摸回来。”
最惨是强子小时候发高烧那次。半夜背他去诊所,看不见路栽沟里,娘俩滚了一身泥。她摸黑爬到路边喊人,嗓子都哑了才遇到个蹬三轮的。说完这些,她脸上却像讲别人家的事。“瞎了也有瞎的”她突然咧嘴笑笑,“眼不见,心不慌。强子要是全须全尾能看见我这瞎老娘受罪,不是更疼?”
临走前的烙铁印子
天擦黑我起身告辞,正碰见李婶煮面条。她凭感觉把面条捞进凉水盆里,手被溅起的热水烫得一缩。我急得喊出声想拉她冲凉水,她却摆摆手摸到强子床边:“不打紧,给他喂饭要紧。”
我就这么站着,看她又一次俯身、哺食、擦拭…屋子越来越暗,一丝天光落在她卷起的袖口上,那儿露出一小块烙铁似的深色疤——不知道是哪个年月滚粥锅烫的勋章。
回城路上我脑子里嗡嗡响。以前总想着“伟大”“奇迹”这种大词儿。现在明白了,人家活下来,靠的不过是我熬不动了就硬熬,我嚼不烂了就嘴嚼,水淹到脖颈了,就用骨头架着天。
